引子

在宇宙大爆炸之初,武断而不可违背的主宰者已经创立了魔方的两大定律:

一、角块永远是角块,棱块永远是棱块,中心块永远是中心块。

二、相同的步骤不断地重复,会回到最初的状态,将这种情况定义为轮回(cycle)。

关于定律二的阐述有些不妥,因为它只限于有限的魔方,而无限的魔方由于其状态的无限,则可能会多一种情况,那就是每一步之后都会进入一种新的状态,因此不会进入轮回。将这种状态定义为进化(evolution)。

关于宇宙到底是有限还是无限,我从创世之处就开始观察与思考。有很多迹象曾说明宇宙无限,许多人都相信这一点。我也曾是这一理念的忠实信仰者,但现实渐渐把我变成一个怀疑主义者了。仔细观察,仿佛每条关于宇宙无限的证据都能被一些微小的细节彻底推翻,这些细节隐藏之深,使人们在惊叹于无限之伟力时无法发现它们。但它们已经足够推翻无限的高塔了。

宇宙似乎是有限的……

线是由一系列的点组成的;无数的线组成了面;无数的面形成了体积;庞大的体积则包括无数体积……——博尔赫斯

公元前4世纪,一段被人忘却的谈话。

苏格拉底:“柏拉图,你觉得我们是这世上唯一存在过的文明吗?”

柏拉图:“这没有办法证实,但我觉得不是。我之前就讲过关于亚特兰蒂斯文明的故事,那是个……”

苏格拉底:“我知道那个故事。我想问的是,既然没有证据,你为何如此断言?”

柏拉图:“做个不恰当的类比,你认为我们和你能看到的每个活人,是这世界上唯一存在过的人吗?”

苏格拉底:“这问题很可笑,当然不是了。”

柏拉图:“如何得知?”

苏格拉底:“因为有关于古代的记载,有之前的人留下来的书籍、艺术、建筑,还有那些老者会描述过去的生活。”

柏拉图:“这些理由都是站不住脚的。古代的记载,包括那些书籍、艺术、建筑,都有可能是现代人伪造的,那些老人讲述的故事也可能是骗人的。因此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你认识到自己不是这世界上的第一代人,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

苏格拉底:“这听起来像诡辩,那你说的‘别的东西’是什么?”

柏拉图:“这不好描述,我觉得它更像一种‘传统’。就是这种东西让你认识到自己不是这世界上的第一代人,而是作为一场伟大轮回的一部分,个人的存在是有传统的。同样,从一个文明的视角来看,我们也是有传统的。”

苏格拉底:“你的意思是,我们处在一个循环中,而我们对这个循环有一种本能的感知?”

“正是。世界中一切都处在循环中。”

“我承认作为文明我们可能出于循环中,但对你的后一句话我不敢苟同。”

“为什么?”

“以我对天上三颗星星的长期观测,它们不像太阳和月亮一样有规律可循,而是完全混乱的。”

“那它们要么尚且没有进入循环,要么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能被我们理解,那是主宰者的规律。”

“这很有趣。”

“是的。”

“我们只是在作类比,对吧?”

“只是类比。”

多年以后,当源张方向哲晗郭谈起那个清晨,他的眼中仍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他的父亲方源张第一次带他来到帝国花园,方源张不在家时,大概率就在这个地方。这是一座中西结合的园林。从一座巨大的红色拱门进入,仿佛从人间走向仙境。一条条小路弯弯绕绕,不断分叉又相互交汇,在玫瑰丛中将你引向不同的终点——一栋豪华的住宅、一座绝美的喷泉,或是另一个迷宫,那同样是一幅动人的画卷。亭台楼阁间镶嵌山山水水,多少人在其中迷失了自己。那是真正的迷失,一种美到极致的呼号。当他们迷失其中,便开始了那伟大的融合,骨头化为假山,血液变成河流,从此成为了园林的一部分。

这里曾埋伏过无数的杀手、狂热分子、反对派,他们都想窥探皇帝的尊容,或亲眼目睹帝国大厦顶端那没有人打开过的盒子,但无一成功,反而都化作了花园的一部分。帝国大厦隐藏在一座巨浪之后,在那里,水的魔爪伸向天空,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起,形成一面水墙。在花园的某一处你需要拐出石砌的小路,在青草上向前行走三天三夜,才能看到水墙。而那些埋伏者不懂这个道理,沿着铺好的道路行走,到最后却迷失了方向,葬身于绝美之中而无法自拔。

在那个清晨,源张方第一次与父亲进行一场真正的交谈。方源张向儿子讲起了多年以前的又一个清晨,一位来自远方的巫师郭哲晗突然造访,带给自己一件小礼物。那个时候,方源张的眼睛还很明亮,他和他的父亲张方源住在一片大草原的中央,清澈的溪水流经家门口,水底的鹅卵石经水波的折射显得很大,宛若史前巨蛋。那是清静的时代,目力所及之处皆为辽阔的草原。张方源和方源张住的木屋临溪而建,这是一座简陋的房子——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两张床,就是全部的陈设。张方源能在水上行走,方源张还记得父亲向他展示自己的凌波微步,背着他在小溪上逆流行走,如履平地,走了三天三夜,眼前草地的绿色逐渐变成蓝色。方源张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便问父亲:

“这是什么?”

“是大海。”张方源回答。

届时,一轮朝阳刚刚升起,阳光经水面反射,大海仿佛都浸在光辉中。方源张盯着红日,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他的眼睛变的干涩,阳光经晶状体聚焦在他的视网膜上,很快他的眼睛烧了起来,彻底瞎了。他张开嘴,吐出了一团火。

据说张方源一日梦见自家木屋燃起大火,他驾驭溪水浇灭了烈火,发现木屋完好无损。当他走进家门,发现一个男婴被放在桌上。梦醒后他突然感到一阵不适,三天后突然生出了一个男孩,他给他取名为方源张。男人怀孕本事怪事,但在那个清净的年代,便没有什么东西是奇怪的了。从那个清晨,方源张领会到火的奥妙之后,某种生而具有却不曾领悟的神性就打开了。张方源和方源张,一个驭水一个驭火,水火不侵,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和谐。

他们预见了巫师的到来。那一日,河水波纹凌乱,火焰越冬频繁。从远处飘来一阵神秘的香气,据张方源说,那是香料的味道。他曾是遥远的国度中一位和平主义者。一夜战争突然爆发,子弹打碎了玻璃,他从沉睡中惊醒,跳出碎裂的窗户向前飞奔,跑过大街小巷,最后不小心跃进大海。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海水却托起了他的体重,他继续向前奔去,最后在这大草原的中央定居。

果不其然,一位不速之客在傍晚到来。他披着麻布衣衫,穿着草鞋,一手拄着一根雨伞,张方源从未见过他的另一只手,因为它永远插在兜里。他的嘴唇在不说话时永远是抿着的,他走路时上身从来不晃动,如果只用余光去看他,仿佛是在滑行。他自称叫郭哲晗,是一个巫师。他好像认识父子两人,未经介绍就报出了他们的名字和人生经历。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外人的方源张很害怕,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张方源邀请郭哲晗进屋,郭哲晗拒绝了,张方源便搬了那两张椅子出来,与郭哲晗面对面坐在小溪边。巫师问张方源:

“你知道怎样才能做到目不斜视吗?”

张方源摇摇头。巫师拿出了一根金属手柄,放在眼睛旁,按住上面一个按钮。霎时间,出现了一道横亘草原的绿线,这是张方源见过的最直的线了。一整晚,巫师都在跟张方源展示各种来自远方的神奇事物,直到第二天张方源仍然精神抖擞。

第二天傍晚巫师再一次到来。他向张方源坦诚了来意,说明了远方的国度一直处在战乱之中。然后他又拿出了那根金属手柄,而这次他没有将它放在眼前,而是对准了天空,绿线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

“你一直看着这颗星星,同时往远处走去。”

张方源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随着他一步步走去,才发现那“一颗星星”实际上是重叠在一起的两颗,这两颗星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离,才走出不远,它们之间就已经隔了一大段距离,很难想象它们原来是重合的。只有走到木屋前,这两颗星星才又变成了一颗。

“这就是我如何找到了你们。”

当第二天方源张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张方源和巫师已经不见了。当他再次看到二人时,已经是十几年后了。张方源已经变成了一位将军,巫师是他的挚友和军师。关于他们的传闻方源张已经听了很多,有真实的,也有虚假的,奈何这里篇幅太小无法展开。关于一位和平主义者为何会放弃信念参与战争,有很多种分析,但都无一正确,因为张方源的转变是发生在巫师刚到访的两天夜里的,而具体什么让他产生转变我们也无从得知。也许是那束光让他看到了许多东西,或者就像那两颗星星所预示的那样,这种转变是命运中的。但无论如何,张方源和郭哲晗现在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因为他们打败了原来的暴君,那是一只凶残的怪物,浑身长满倒刺,头上的两只角更是刺穿了不知多少尝试靠近他的人。当然战争的过程是复杂艰辛的。张方源已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多少次被俘又从敌人手中溜走,敌人将他关在大海中央的监狱中,当他越狱后仍不以为然,因为知道他无法逃走,直到在国家的另一端战火又突然烧起,才意识到自己酿下大错。无人关注,导致无人注意到他在水上行走。直到最后,暴君气急败坏,要求一抓到张方源就立即执行死刑,结果每抓住一个张方源,造反的城镇反而增加了一倍,因为巫师悟出了分身的奥义,从此张方源的数量不断增加,全国各地到处都有张方源活动的痕迹。最后暴君被逼急了,下令开展大屠杀,对于那些造反的地方的居民一律格杀勿论。而就在当天晚上,常年带着面具宰相溜进内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第二天暴君被人发现,已经身首异处了。与此同时,各路张方源都汇聚在了京城,当得知了暴君的死亡,官兵全部放弃抵抗,缴械投降。当他们逼近皇宫,宰相从宫殿中走出,面对众人,他缓缓摘下来面具,竟然是张方源,是真的那个。

巫师对方源张说,他临走时留给他一件礼物,是一个小盒子。方源张回答没看见,或者应该是无法看见。也许在这么多年和盒子发生的许许多多没有意识的碰撞中,已经将它弄丢了。

那个清净的时代随着张方源的归来被打破了。人们陆陆续续地到访,想亲眼目睹这传说中的圣神。路途遥远,他们随处安营扎寨,随着人数增多,他们也不想离开了。围绕着木屋修起了一条条道路,建起一座座楼房,它们都比木屋要豪华得多,曾经有人提出过要为张方源建一所宫殿,但他谢绝了。来到大草原的人越来越多,很快这里就成立了一个小国,人们称它为塞克国。毫无疑问,张方源平生唯一的梦想就是在大草原中度过一生,无奈命运的车轮将他推来推去,最后被迫称为塞克国的领袖,而他只住着一间小木屋,这就是塞克国的中央政府大楼,塞克国的中心。

张方源被迫接受了这被他人赋予的人生,但他也已经老了。掌权后的没几年便以感觉身衰力竭,希望为塞克国找到下一任君主,好让自己去安度晚年。他希望塞克国能有一位智慧而有远见的领袖,于是立刻就想到了郭哲晗。这位巫师通晓天下大事,从前就是他找到了张方源,塞克国的未来也同样在他的掌控之中。同时他还精通礼法,能教化群众,安邦定国。当巫师来木屋找张方源商量事情的时候,他激动地告诉了巫师自己的决定。巫师起初是吃惊,然后是谢绝,但张方源的态度十分强硬,相互谦让了好一会也没有结果。此等大事,岂是在两个人的商量中就能做出决定的?他们正相互争执着,只觉脚下越来越热,直到最后烫得无处下脚,才发现木屋正在熊熊烈火中。外面人们看到这大火和黑烟,赶忙从小溪中舀水灭火,怎料火却越烧越旺,只能在外面干看着。火烧了三天,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团火球,木屋不见了,张方源和郭哲晗也不见了,当火最后熄灭时,地上放着一个小盒子,人们尝试打开它,但失败了,因为除了领袖的死亡,人们尚且还没有别的顾虑。谁也不知道火是谁放的,但第二天清晨,在原来木屋的旧址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红色拱门,里面飘出来百花的香气,当人们走进去时,仿佛从人间来到了仙境。

当我们随源张方跨越那面水墙后,看到了那矗立千年的帝国大厦。千年也许有些不妥,水墙后面的世界的时间始终要比我们世界的时间慢一点。那是我们见过的最奇怪的建筑,钢筋水泥和榫卯结构共同构建了它的骨架,它盘旋着上升直到顶端没入云霄,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天才才能构想出这样的受力结构。树干从楼中伸出,百合与玫瑰镶嵌在窗户间,还有母牛,在楼道间游走着,踢翻柜子,打碎花瓶,还不时从窗户中探出脑袋,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千年来从大厦上衰落死亡的母牛不占少数。我们只一只手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围栏,而不是像一些人传闻的那样,帝国大厦的围栏要用坦克才能撞开,也不像另一些人说的,这里有重兵把守,就算你有几千人,加上火箭大炮,也难以越过分毫。阳光从大厦顶端照射下来,大厦的影子盘曲回旋,好似一个二维的迷宫。杂草千年来无人修剪,比人还要高出许多。原先还有母牛啃食,怎料草的生长速度要快于牛的啃食速度,直到最后牛也啃不到了。消灭了天敌,杂草的生长更是不受控制,受权力滋养的草,其存在就是为了遮掩权力的真相,多少生死大事的证据,多少惊天动地的秘密,被随意丢弃在这草丛中,从此没有人再找到过。

沿着楼梯爬上帝国大厦,地毯、书籍、窗帘,到处都是被母牛啃噬的痕迹,自从吃不到草,它们只能退回大厦中。帝国大厦作为一个盘旋向上的螺线形,没有楼层一说。偶尔出现一两个房间,推门进去,房间中放着一个办公桌,一把椅子,一架书柜,仅此而已。这些房间如出一辙,都是原来宰相、大臣的办公地点,自从方源张把他们赶出来后,就再也没人住过了,但经过千年,仍然一尘不染。微风穿过厅堂,搅扰了这凝滞的时光。一个小时后,筋疲力尽的我们终于看到两边的墙壁在面前合为一体,中间有一扇门。我们悄悄推门,进入了那传奇般的房间。源张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方源张,坐在那宽大的、黄金制成的扶手椅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下巴搁在拳头上,好像在沉思。那被烧得变形的眼睛大张着,眼窝和眼球分辨不清,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块肉球,所有第一次看见他的人无不打一个寒战,包括源张方,自从父亲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永远地离开后,源张方对父亲的印象只存在于记忆里,那是父亲年轻得多的样子。他也幻想过父亲随岁月变化的样貌,却从未想象到那样貌竟会如此可怖。这个老人已经忘记了年龄,根据估算他的年龄应该在五百岁到六百岁左右,他的皮肤耷拉了下来,相互扯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容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溃烂,藻类和细菌正在腐蚀他的皮肤,使其呈现一片墨绿色。扶手椅面对着一张长桌,以往长桌两旁还放有凳子,作为议事的场所,长桌上用来放文件,有时也会盛放尸体,作为震慑。但自从大臣们被赶走后,就只剩方源张一人坐在桌头,终日对着桌子沉思。过了许久,方源张一动不动,我们确认他的确已经死了,才敢上前。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传说有一种分身之法,据说过去方源张的父亲张方源曾经使用它战胜了敌人,在几百年间,有无数次传闻说方源张已经在他幽暗的权力阴影中离开了人世,但就当人们开始庆祝,他又从更深的阴影中再次出现,没有谁能摸清他的行踪。当他晚年永久地将自己困在权力之屋中,不许任何人进入,也从来不出来。房间中有时传出踱步的声音,有时又陷入永恒的寂静。没有人知道他是哪日死亡的,电视、报纸上他仍然在参加各种国际活动,发表各种演讲。但现在他就在那里,坐在椅子上,那个唯一的他,而不是那些他的冒充者,死在了自己的权力之椅上。在他面前的长桌上,放着那个没有人打开过的小盒子,和一封手写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大字:

“源张方,这些都是你的了。”

源张方也出生在大草原的小木屋中,同样是由他的父亲方源张生下的。虽然源张方的童年大多是与父亲一起过的(那个时候的张方源还在外面征战),但他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他说的事都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因此与父亲生活让源张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相反,当祖父回来时,他一见如故。祖父的随性和亲和力就像水一样,让他感到很自在,因此多年后当他生下自己的儿子时,给儿子取名叫张方源,与祖父的一样,而不是父亲的。

那场大火烧死了他的祖父,也摧毁了同年的记忆。方源张在人们的簇拥下被加冕为王,掌握了塞克国至高无上的权力。虽然他眼睛从小就瞎了,但权力的争斗本来就不需要眼睛去看见,失明打开了他的心路,对于权力引起的一切微小的扰动,他都能立即察觉,并在恰当的时候给予反击。这些源张方都看在眼里,并且多年以来在他父亲的威压下养成的懦弱性格使他对这权力的深渊产生一种本能的厌恶。当很多人以他的名义反抗方源张的残暴统治时,他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参与反抗,因为他知道,那些呼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反抗者与施暴者在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讨伐胜利了,方源张死了,源张方在人群中享有极高的声望,同时方源张的遗言中也把皇帝之位留给了源张方,君位的归属便没有任何疑问了。直到人们都开始推举他称为皇帝,源张方才开始认识到这事闹得有点大了。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君位,不是因为自己渴望它,而是为了防止渴望它的人得到它。

这时来了一位青衣男子,自称叫哲晗郭,是巫师郭哲晗的儿子。源张方依稀记得,多年以前,跟随祖父回来的有一个巫师就叫郭哲晗,但他不知道祖父当年想将君位传给这位巫师,而并非自己的儿子方源张。哲晗郭穿着一席青衫,嘴唇始终抿紧,说话时也不动一下,让人不禁怀疑他说话是否使用的是腹语。他一见到源张方,就突然说到:

“你的父亲杀死了我的父亲。”

源张方一开始很奇怪,但后来又镇静了下来。方源张杀了太多的人,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杀死了哲晗郭的父亲。也许是出于怜悯,源张方让哲晗郭做了宰相,帮他处理日常事务,而他自己,为了证明自己对权力毫无兴趣,整日游山玩水,荒淫无度。塞克国的一切事物全部都落入了宰相哲晗郭的手中。塞克国内一片混乱,一天晚上,源张方的卧室中溜进了一个刺客,第二日,人们发现皇帝已身首异处,表情狰狞。大臣们汇聚在帝国大厦底部不知所措,这是从楼梯上走下一个人,身披青衣,嘴唇紧闭,他就是宰相哲晗郭。

多年以后,张方源第二仍然会回想起那天。此时距离郭哲晗来到小木屋的那个傍晚,已经过去了几千年。源张方死后,哲晗郭接替了他当上了皇帝。他在位期间天下仍太平。然后他的儿子即位,他的孙子又杀死父亲取得皇位,无尽的权力之争,使塞克国各处民不聊生。作为一支起义军的领袖,张方源第二最后杀入帝国大厦,终结了郭哲晗一家的统治。当他进入那间充斥着权力的屋子,里面的陈设仍然与之前相同,那个小盒子仍旧放在长桌上,这么多年没有人碰过。他听说过关于这个盒子的传说,这是巫师郭哲晗送给祖父方源张的礼物,几千年来从没有人打开过。霎时间,多年的困惑涌上心头,他拿起那个盒子,很轻松地就打开了它。

这里面是一个魔方。当张方源第二将它拿出盒子,魔方就自己飘开了。它旋转着,变换着,张方源第二观察了许久,才发现它在重复着相同的步骤,几个状态一直在反复地出现。

第二天,张方源第二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出现过。帝国大厦燃起大火,这火不断蔓延,人们用溪水尝试浇灭它,它却越烧越旺。它烧了三天三夜,火势逐渐变小,当最后地火星熄灭时,地上剩下了一个盒子,在那无垠的大草原上。塞克国不见了,连灰烬都没有剩下,就像它最初的那样。盒子就那样躺在大草原中央,等待着下一个捡起它的人。每到深夜,只要你仔细听,就能听见它独特的召唤:

“唰唰唰。”

“唰唰唰。”

“唰唰唰唰唰唰唰。”

后记

在这篇小说中,我着重表现一种“轮回”。细细品来,我们的生活就处在一种轮回之中。每天相同的起床、吃饭、工作、睡觉,每天似乎都不一样,但实际上又是一样的。我在很多地方尝试表现这种轮回,比如姓名的轮转、似曾相识的情节等等,还有魔方这个物品,根据定律二,它是存在轮回的。

但我这篇文章的目的不仅仅是探讨生活的轮回本身,更多的是进行一种隐射,探讨中国历史的一种轮回性。小说中的许多情节有着对中国历史的一种隐射,比如在描写张方源战胜怪物暴君时,我想到的是炎黄大战蚩尤;方源张抢夺父亲君位,这是禹和启的故事,从此中国社会进入家天下,轮回由此开始;关于那座帝国花园,我想到的更多是圆明园,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也宣告着轮回的最终结束。

感谢马尔克斯,我在尝试用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去书写故事,其中不乏对《百年孤独》《族长的秋天》的拙劣模仿(甚至是抄袭)。